從《左傳》、《列國志傳》及《新列國志》鄭伯克段故事看經學通俗化的進程

Popularizing Confucian Values: From the Zuozhuan Account of Lord Zhuang of Zheng Overcoming his Younger Brother Duan to the Historical Novels Compiled by Yu Shaoyu and Feng Menglong

許子濱(Tzu-Pin Hsu)

左傳 ； 鄭莊公 ； 太叔段 ； 列國志傳 ； 馮夢龍 ； 新列國志 ； Zuozhuan 左傳 ； Lord Zhuang of Zheng 鄭莊公 ； Duan 段 ； Lieguo zhizhuan 列國志傳 ； Feng Menglong 馮夢龍 ； Xin Lieguozhi 新列國志

清華中文學報

16期（2016 / 12 / 01）

5 - 66

繁體中文

《春秋》記「鄭伯克段于鄢」，《左傳》敘事說理，為之作解。《左傳》敘事與說理部分都存在多種解讀的可能性。《左傳》直解經義，明言「譏失教也」。其意與《毛序》相合。綜合《毛詩》〈將仲子〉及兩〈叔于田〉三篇小序所言，莊公之罪在於未能親愛母弟，為避嫌遠譏，不忍心割斷私恩，任由他多行不義之事，待其作亂然後致討。漢人對此大多了然於心，故楊震、何敞等皆據此勸諫漢帝，不應順從婦人欲求，以免失教之譏。依「失教」之義通讀《左傳》，怡然理順，了無窒礙之處。服虔將「謂之鄭志」連下讀，以為莊公一開始便有殺弟之意，蓄意誘使其弟作反，養成其惡而殺之。其說與《穀梁傳》相通。相較而言，「養惡」之罪大，而「失教」之罪小。自宋以降，論者或主「失教」，或主「養惡」，或二說混合，而「養惡」說尤為世人所主。明代的余邵魚編寫《列國志傳》，旨在依據《左傳》推衍《春秋》褒貶大義，以正人心。就鄭伯克段故事而言，《列國志傳》的敘事結構，一依《左傳》，而情節、人物對話以至議論則與《左傳》頗有出入。余氏改寫《左傳》，敘事多有紕謬、說理亦甚可議，但大路椎輪之功，不可泯也。它為經學通俗化邁出了重要的一步。如說余邵魚將經學融入文學還處於草創階段，作品還十分粗糙，則馮夢龍之作無疑是後出轉精。自中唐《春秋》新學始，學者提倡捨傳求經，直接探尋經文的意旨。宋儒胡安國奉《春秋》為聖人經世之作，於是為《春秋》立新傳。胡氏解說鄭伯克段故事，主要是用誅心之法。其忖度鄭伯心計，絲絲入扣。馮夢龍對胡安國之《春秋》學既有繼承也有推衍。馮氏主張以義斷事，於《左傳》所記，多有取捨。其《新列國志》對《左傳》的簡略處，都能依據一貫的敘事觀點，詳加推衍，使故事變得完整。《新列國志》重點摹寫莊公蓄意養成弟惡，巧妙地將胡《傳》之意融入故事的情節及對話中，使經典與通俗演義融通、經義與教化渾然為一，成為以小說形式敷演經義的成功範例。

According to the Chunqiu 春秋, Lord Zhuang of Zheng 鄭莊公 overcame (ke 克) his younger brother Duan 段. In the Zuozhuan 左傳, the narrator not only recounts the causes and consequences of this incident, but also directly judges the characters by elucidating the specific words used in the Chunqiu as well as the comments of the noble man. The central concern of the discussion is with fraternal ties and filial piety. The commentator criticizes Lord Zhuang's failure to fulfill his fraternal role to properly instruct his brother, but praises his efforts to reconcile with his mother, Lady Jiang 姜氏. The reticent narrative invites elaboration and more serious reflection on the accountability of Lord Zhuang. Following the Guliang's 穀梁 comment on this incident, the Han exegete Fu Qian 服虔condemned Lord Zhuang for committing premeditated fratricide, a position echoed by many later interpreters. The incident became established as a historical subject and it appeared in various literary genres, particularly historical fiction. The oldest extant fictional work that discusses the Guliang's judgment is Yu Shaoyu's 余邵 魚 Lieguo zhizhuan (Chronicles of the States 列國志傳). Yu used the historical novel format to reproduce a more detailed story focusing on the power struggle between Lord Zhuang and Duan. This pioneering work differed considerably from the original canonical text. Yu's work was continued by Feng Menglong 馮夢龍, who extensively revised the story and produced the Xin Lieguozhi 新列國志. This latest revision excelled in fictionalizing history by adding dramatic elements and by enriching the plot's development. In addition, Feng's comments on the way that Lord Zhuang treated Duan apparently resonated with those put forth by Fu Qian. More importantly, the historical novel embodied Confucian ideas that were closely related to Feng's scholarly works. This article concludes that the two novelists clearly regarded historical fiction as didactic and as the most efficacious means of upholding, promoting and transmitting Confucian values to the public. As such, their novels have surely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facilitating the popularization of Confucianism.

1. 龔敏(2009)。《片璧列國志》的來源及其成書時間考。東華人文學報，14，115-130。
   連結：
2. 〔宋〕蘇轍，《古史‧鄭世家》，明刊本。
3. 毛澤東，〈毛澤東讀蘇聯《政治經濟學（教科書）》談話記錄選載（六）〉，1959 年12 月-1960 年2 月，網址：http://www.hprc.org.cn/pdf/DANG405000.pdf，檢索日期：2015 年6 月1 日。
4. (1983)。四庫全書。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
5. 〈秋游牛脾山〉網址見：http://blog.sina.com.cn/s/blog_705e9e420101j56w.html，檢索日期：2015 年6 月1 日。
6. (1965)。重栞宋本十三經注疏附挍勘記。臺北:藝文印書館。
7. (1995)。續修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8. (1965)。十三經注疏。臺北:藝文印書館。
9. (1983)。四庫全書。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
10. (1995)。續修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1. (1995)。續修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2. (1995)。續修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3. (1995)。續修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4. (1995)。續修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5. (1995)。續修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6. (1995)。續修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7. (1983)。四庫全書。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
18. (1989)。四部叢刊續編。上海:上海書店。
19. 白存良，〈我演「鄭莊公」〉，網址見：http://doc.qkzz.net/article/345968e2-3812-4ddd-9721-4b150e9c9206.htm，檢索日期：2015 年6 月1日。
20. (1995)。續修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1. 李碧華，〈黃泉會母〉，《蘋果日報》，2009 年3 月29 日，網址見：http://hk.apple.nextmedia.com/supplement/columnist/art/20090329/12564491，檢索日期：2015 年6 月1 日。
22. 宋呂祖謙、李振興注譯、簡宗梧注譯(1991)。新譯東萊博議。臺北:三民書局。
23. 宋李昉編(1968)。太平御覽。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
24. 宋胡安國(2000)。春秋胡氏學。臺北:萬卷樓圖書有限公司。
25. 宋胡寅、容肇祖點校(1993)。斐然集。北京:中華書局。
26. 宋蘇軾、明茅維編、孔凡禮點校(1986)。蘇軾文集。北京:中華書局。
27. 明馮夢龍(1986)。情史。長沙:岳麓書社。
28. 晉袁宏、李興和點校(2008)。後漢紀集校。昆明:雲南大學出版社。
29. 清王崑繩(1979)。左傳評。臺北:新文豐出版社股份有限公司。
30. 清阮元編、清王先謙編(1988)。清經解。上海:上海書店。
31. 清阮元編、清王先謙編(1988)。清經解。上海:上海書店。
32. 清阮元編、清王先謙編(1988)。清經解。上海:上海書店。
33. 清馬其昶(1972)。毛詩學。臺北:鼎文書局。
34. 清馬驌(1992)。左傳事緯。濟南:齊魯書社。
35. 清高士奇(1979)。左傳紀事本末。北京:中華書局。
36. 清焦循、沈文倬點校(1987)。孟子正義。北京:中華書局。
37. 清馮景(1985)。解舂集文鈔。北京:中華書局。
38. 清顧棟高輯、吳樹民點校、李解民點校(1993)。春秋大事表。北京:中華書局。
39. 漢司馬遷、劉宋裴駰集解、唐司馬貞索隱、唐張守節正義、中華書局校訂(1969)。史記。香港:香港中華書局。
40. 漢班固、唐顔師古注(1983)。漢書。北京:中華書局。
41. 漢許慎、清段玉裁注(1993)。說文解字注。臺北:洪葉文化。
42. 漢鄭玄注、唐孔穎達正義、吕友仁整理(2008)。禮記正義。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43. 劉宋范曄、唐李賢注(1971)。後漢書。香港:中華書局香港分局。
44. Li, Wai-yee(2007).The Readability of the Past in Early Chinese Historiography.Cambridge, 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45. 丁錫根編(1996)。中國歷代小說序跋集。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
46. 方朝暉編(2001)。春秋左傳人物譜。濟南:齊魯書社。
47. 王利器、王貞珉(1988)。漢書古今人表疏證。濟南:齊魯書社。
48. 王雲五編(1968)。國學基本叢書四百種。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
49. 王靖宇(2003)。中國早期敘事文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50. 竹添光鴻注(1963)。左傳會箋。臺北:廣文書局。
51. 何新文(2004)。《左傳》人物論稿。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52. 吳闓生、白兆麟點注(1995)。左傳微。合肥:黃山書社。
53. 李民譯註(1990)。古本竹書紀年譯註。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
54. 李宜涯(2002)。晚唐詠史詩與平話演義之關係。臺北:文史哲出版社。
55. 倪瑋均(2006)。鄭莊公「寤生」驚姜氏考述。第二屆青年經學學術研討會，高雄:
56. 康凱淋(2014)。胡安國《春秋傳》研究。臺北:致知學術出版社。
57. 張高評(2009)。章太炎《春秋左傳讀敘錄》述評—論劉逢祿「《左氏》不傳《春秋》說」。經學研究集刊，2009(6)，1-22。
58. 許嘉璐(1989)。古語趣談。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
59. 陳才訓(2008)。源遠流長：論〈春秋〉〈左傳〉對古典小說的影響。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60. 陳逢源(2006)。《左傳》敘事之結構思維—以「鄭伯克段于鄢」為例。第六屆通俗文學與雅正文學—文學與經學研討會論文集，臺中:
61. 陳槃(1993)。左氏春秋義例辨。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
62. 傅隸樸(1984)。春秋三傳比義。北京:中國友誼出版社。
63. 復旦大學古籍整理研究所章培恒先生學術基金編(2014)。中國經典新詮論。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
64. 曾良(1998)。〈東周列國志〉研究。成都:巴蜀書社。
65. 楊伯峻編(1990)。春秋左傳注（修訂本）。北京:中華書局。
66. 楊樹達(1988)。論語疏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67. 董立章(1993)。國語譯注辨析。廣州:暨南大學出版社。
68. 趙伯雄(2012)。春秋經傳講義。北京:人民出版社。
69. 劉文強(2008)。鄭莊公三論。文與哲，12，21-46。
70. 劉世德編、陳慶浩編、石昌渝編(1987)。古本小說叢刊。北京:中華書局。
71. 劉世德編、陳慶浩編、石昌渝編(1987)。古本小說叢刊。北京:中華書局。
72. 劉世德編、陳慶浩編、石昌渝編(1987)。古本小說叢刊。北京:中華書局。
73. 劉德明(2015)。理學家對《春秋》中齊桓公的形象與評價—以李明復《春秋集義》為核心。《春秋》人物形象之轉變學術研討會
74. 劉操南(1992)。史記春秋十二諸侯史事輯證。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
75. 錢鍾書(1979)。管錐編。北京:中華書局。
76. 韓席籌(1966)。左傳分國集註。香港:龍門書店。
77. 聶付生(2000)。《新列國志》與《列國志傳》的比勘。明清小說研究，2000(1)，192-203。
78. 魏同賢編(1993)。馮夢龍全集。南京:鳳凰出版社。
79. 魏同賢編(1993)。馮夢龍全集。南京:鳳凰出版社。
80. 魏同賢編(1993)。馮夢龍全集。南京:鳳凰出版社。
81. 魏同賢編(1993)。馮夢龍全集。南京:鳳凰出版社。
82. 龔鵬程(2008)。六經皆文：經學史／文學史。臺北:臺灣學生書局。

1. 陳世昀(2023)。從「三言」故事中的言禍看話語的規範性。東海中文學報，45，37-69。
2. 陳韻(2021)。《春秋》微言在《新列國志》中的移轉表現淺說。中正漢學研究，37，155-192。